第44章 春蛹(六)-《朕和她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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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门外的江氏父子,    清晰地看见张铎的肩膀有一瞬间的耸抖。

    “你敢这样跟我说话。你不后悔?”

    琴盒后的雪龙沙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一句话极力压制的怒意,埋头匍匐下来,悄悄地望着席银。

    “我在问你,    后不后悔!”

    声音炸雷一般。他终究没能压下情绪,最后一个字几乎破了音。

    张铎向来是一个仪态肃穆,    不形于色的人,    这还是江凌等仆婢们头一次,在张铎的额头看见了凸暴的青筋。

    然而,里外都没有一个人敢出声。

    庭中日头正好,席银的额头渗出了薄汗。

    她喉咙里胡乱地吞咽了一口,    迎着他的话道“是你要我以后,    说出去的话不能后悔。”

    张铎听完,    彻底怔住了。

    十年之间,他行在一个又一个的闭环之中,从来没有做过自认矛盾的事情。

    但此时此地,再多的处世立身之道,    再多的古事典故,都成了虚妄。他竟被这一句毫无杀伤之力的话抵得张不开口,被这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逼得动不了刀了。

    凌乱之中,    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词,叫“    养虎为患”,    可细想之下,又觉得很不贴切。

    她并不是什么虎。

    甚至连一只兔子都算不上,无非市井之中的一只蝼蚁。

    只是她爬到了要害之处,    蛰伏了下来。

    而且,她敢下口咬他了。

    至于她为什么敢下口……

    一番想来,张铎颅内血气翻腾不止,手腕上曾经被她咬过的地方突传来一阵钝痛。他抬起手腕,那几个淡淡的齿痕此时格外刺眼。

    席银没有看出张铎陷在何等纠结矛盾的境地,捏着一双手,对峙一般地凝着他。

    两方势力的悬殊,使她以卵击石的模样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。

    然而没有人能点化二人。

    “江凌。”

    “在……”

    “拿鞭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又要打我是吗?”

    江凌还不及听清张铎说什么,却听见她脆生生地仰头顶了一句。

    一面说着,一面又摊开手来。

    手上被他那笔杆子抽过的地方,还泛着淡淡的红。

    “你教我写字,我写不好,你罚我是该的,可我今日没有过错,我不该被你羞辱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说完,张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,将人摁在矮梅的树干上。

    他身量着实比席银高出不少,手臂抬举,几乎要把席银提起来。

    今岁的初春,她就是在这里被张铎剥得乱七八糟,挨了一顿令她中至今想起来,都不免浑身乱颤的鞭子。

    时隔半年之久,梅香不在,满树葱郁的叶子在张铎脸上落下斑驳的阴影。

    其人还是一样的暴戾,但席银却清晰地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犹疑。

    “你说过,不准自轻自贱,不准怯。”

    这一句话,她是望着张铎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吐出来的。

    江凌在门外听见这句话,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。

    谁知她竟然还进跟来一句:

    “你还打不打我,不打就放开我。”

    二人头顶的叶阵有了悉索的声响。

    张铎扣在她手腕的上手指咔地响了一声,随即摇头,笑得胸口起伏。

    不知道为何,他心底突然莫名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快感。而且这一丝快感,竟然把他扎实的观念宇宙破出了一个通往人欲的口子。

    眼前的女人,发丝潮润,眼眶发红,玲珑有致的身子贴在树干上,被迫踮着脚周身僵硬,背脊却是挺直的。

    肉身若柔花,骨骼若玉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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